最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吃藥也不管用,我想我的日子快走到頭了.
這幾天,總是睡不著,腦子里像走馬燈似的,變換著一個個人影,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還在,有的早走了,好像一輩子就這么幾天里又重新過了一遍.最后,我想起了錢先生和他的太太.他們是好人,可這個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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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錢先生家門口,拎著用最后的錢換來的香油和雞蛋,反正我也用不著什么錢了.身子的確是不行了,走了不遠(yuǎn)的路就好像干了一天的活似的,腿肚子直顫.我想敲敲門,沒想到整個人就撲在了門上,我掙扎著立好,站好.
門開了,開門的是錢太太,她先是愣了愣,然后眼里分明地露出害怕.我不由有點害怕,她會不會認(rèn)不出我了呢?會不會趕我走呢?這時她說話了:
"啊呀,老王,你好些了么?"
我放心了,看來她還認(rèn)得我,我一高興,就進了屋,隨即又有些后悔,明知道自己的樣子嚇人,干嗎還要進屋呢?我把手上的東西一遞:
"這些.給你的.你和錢先生.好人."
不知怎么的,嘴不聽使喚,話也說不清楚,幸好她接過去了.然后,她往屋里看看,轉(zhuǎn)身走過去,我一下明白了.
"我不是要錢."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免得托人捎人."
我沉默了,看著她進去,拿了錢出來,我接過錢和包雞蛋的布,轉(zhuǎn)過身子,走出了門.
已經(jīng)好些個月了,身體也不見得有些起色.最近反而是越來越差了.開始幾個月還去楊先生（楊絳,這里的先生是指老師的意思,下文同.）家里,可這些日子實在是無法走動了,也就只好躺在床上了,那一點錢也不夠看病.我知道我大限已快到了.
眼前桌子上還放著那曾經(jīng)裝著魚肝油的空瓶子,我忍著劇痛,費力的從床上下來,走出門,手里攥緊這最后的錢去買了一瓶香油和又大又圓的雞蛋包裹在布里.又朝著楊先生的家走去.到了門口,我邊敲著門邊倚在門框上.我實在是沒什么力氣了.不一會兒,楊先生出來了,她見我先是一愣,又吃驚地問：“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嗎?”大概是見我瘦成這副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罷.我只“嗯.”了一聲,把手上的東西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她連忙接過手道：“老王,這么新鮮的大雞蛋,都留給我們吃?”我明白她是為我著想,但這是我最后的一點心意了,“我不吃.”楊先生很感謝我,他轉(zhuǎn)身就進屋,我知道她是去拿錢的,便連忙止住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沙啞道：“我不是要錢.”她也忙給我解釋.
我在心里嘆了口氣,算了,現(xiàn)在我也沒這個力氣再去阻止她了,隨她吧.我一手拿著布,一手握著錢.手里似乎有一股暖流溫暖了我.腿有些發(fā)麻,便一瘸一拐的走了回去.我閉上眼,舒了口氣,終于可以安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