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王翦 蕭何
〔 作者：馮夢龍轉(zhuǎn)貼自：本站原創(chuàng)點擊數(shù)：390更新時間：2006-2-14文章錄入：李秋泓 〕
【原文】
秦伐楚,使王翦將兵六十萬人,始皇自送至灞上.王翦行,請美田宅園地甚眾,始皇曰：“將軍行矣,何憂貧乎?”王翦曰：“為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臣亦及時以請園地,為子孫業(yè)耳.”始皇大笑.王翦既至關(guān),使使還請善田者五輩,或曰：“將軍之乞貸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夫秦王恒中粗而不信人,今空秦國甲士而專委于我,我不多請?zhí)镎瑸樽訉O業(yè)以自堅,顧令秦王坐而疑我耶?”
漢高專任蕭何關(guān)中事.漢三年,與項羽相距京、索間.上數(shù)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何曰：“今王暴衣露蓋,數(shù)勞苦君者,有疑君心也,〔邊批：晁錯使天子將兵而居守,所以招禍.〕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于是何從其計,漢王大悅.
呂后用蕭何計誅韓信,上已聞?wù)D信,使使拜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wèi).諸君皆賀,陳平獨吊.曰：“禍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內(nèi),非被矢石之難,而益封君置衛(wèi),非以寵君也,以今者淮陰新反,有疑君心,愿君讓封勿受,悉以家財佐軍.”何從之,上悅.
其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shù)使使問相國何為,曰：“為上在軍,拊循勉百姓,悉取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又說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不可復(fù)加.然君初入關(guān)中,得百姓心十余年矣,尚復(fù)孳孳得民和,上所為數(shù)問君,畏君傾動關(guān)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污.〔邊批：王翦之智,上心必安.〕于是何從其計.上還,百姓遮道訴相國,上乃大悅.

〔述評〕
漢史又言,何買田宅必居窮僻處,不治垣屋,曰：“令后世賢,師吾儉；不賢,無為勢家所奪.”與前所云強買民田宅似屬兩截,不知前乃免禍之權(quán),后乃保家之策,其智政不相妨也.
宋趙韓王普強買人第宅,聚僉欠財賄,為御史中丞雷德驤所劾.韓世忠既罷,杜門絕客,口不言兵,時跨驢攜酒,從一二奚童,縱游西湖以自樂.嘗議買新淦縣官田,高宗聞之,甚喜,賜御札,號其莊曰：“旌忠”.
二公之買田,亦此意也.夫人主不能推肝膽以與豪杰共,至令有功之人,不惜自污以祈幸免.三代交泰之風(fēng)蕩如矣!
然降而今日,大臣無論有功無功,無不多買田宅自污者,彼又持何說耶?
陳平當(dāng)呂氏異議之際,日飲醇酒,弄婦人；裴度當(dāng)宦官熏灼之際,退居綠野,把酒賦詩,不問人間事.古人明哲保身之術(shù),例如此,皆所以絕其疑也.
國初,御史袁凱以忤旨引風(fēng)疾歸.太祖使人覘之,見凱方匍匐往籬下食豬犬矢,還報,乃免.蓋凱逆知有此,使家人以炒面攪沙糖,從竹筒出之,潛布籬下耳,凱亦智矣哉!

【譯文】
秦始皇派王翦（戰(zhàn)國名將,曾為秦始皇平趙、燕、薊等地）率六十萬大軍伐楚,出征日始皇親自到灞上送行.臨行前,王翦請求始皇賞賜大批田宅.秦始皇說：“將軍即將率大軍出征,為什么還要擔(dān)憂生活的貧窮呢?”王翦說：“臣身為大王的將軍,立下汗馬功勞,卻始終無法封侯,所以趁大王委派臣重任時,請大王賞賜田宅,做為子孫日后生活的依憑.”
秦始皇聽了不由放聲大笑.王翦率軍抵達關(guān)口后,又曾五次遣使者向始皇要求封賞.
有人勸王翦說：“將軍要求封賞的舉動,似乎有些過分了.”
王翦說：“你錯了.大王疑心病重,用人不專,現(xiàn)在將秦國所有的兵力委交給我,我如果不用為子孫求日后生活保障為借口,多次向大王請賜田宅,難道要大王坐在宮中對我生疑嗎?”

漢高祖三年,蕭何鎮(zhèn)守關(guān)中,漢王與項羽在京、索一帶相持不下.這期間,漢王屢次派使者慰問鎮(zhèn)守關(guān)中的宰相蕭何.鮑生于是對蕭何說：“在戰(zhàn)場上備嘗野戰(zhàn)之苦的君主,會屢次派使者慰勞屬臣,是因為君王對屬臣心存疑慮.為今之計,丞相最好選派善戰(zhàn)的子弟兵,親自率領(lǐng)他們到前線和君主一起并肩作戰(zhàn),這么一來,君主才能消除心中疑慮,信任丞相.”
蕭何采納鮑生的建議,從此漢王對蕭何非常滿意.
漢高祖十一年,淮陰侯韓信在關(guān)中謀反,呂后用蕭何的計謀誅滅韓信.高祖知道淮陰侯被殺,就派使臣任命蕭何為相國,加封五千戶邑民,另派士兵五百人和一名都尉為相國的護衛(wèi)兵.群臣都向蕭何道賀,唯獨陳平（秦時為東陵侯,秦亡后降為平民）向蕭何表示哀悼之意：“相國的災(zāi)禍就要從現(xiàn)在開始啦!皇上在外率軍征戰(zhàn),而相國留守關(guān)中,沒有建立任何戰(zhàn)功,卻賜相國封邑和護衛(wèi)兵,這主要是因淮陰侯剛謀反被平,所以皇上也懷疑相國的忠心,派護衛(wèi)兵保衛(wèi)相國,并非寵愛相國,而是有懷疑相國之心.我建議相國懇辭封賞不受,并且把家中財產(chǎn)全部捐出,充作軍費,這樣才能消除皇上對相國的疑慮.”蕭何采納召平的建議,高祖果然大為高興.
漢高祖十二年秋天,英布叛變,高祖御駕親征,幾次派使者回長安打探蕭何的動靜.蕭何對使者說：“因為皇上御駕親征,所以我在內(nèi)鼓勵人民捐獻財物支援前方,和皇上上次討伐陳豨（漢朝人,高祖時以郎中封陽夏侯,后自稱代王,被誅）叛變時相同.”這時,有人對蕭何說：“你滅門之日已經(jīng)不遠啦!你已經(jīng)身為相國,功冠群臣,皇上沒法再繼續(xù)提升你的官職.自從相國入關(guān)中,這十多年來深得民心,皇上多次派使臣慰問相國,就是擔(dān)心相國在關(guān)中謀反.相國如想保命,不妨低價搜購百姓的田地,并且不以現(xiàn)金支付而以債券取代,這樣來貶低自己的聲望.這樣皇上才會安心.”蕭何又采納這個建議.
高祖在平定英布之亂凱旋而歸,百姓沿途攔駕上奏,控告蕭何廉價強買民田,高祖不由心中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