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今年發(fā)了吧?!”這是您每年回家過春節(jié)見到朋友時最常用的問候語；“呵,他們家多好,兒女幾個都在打工掙錢,這做爹娘的可享大福了!”這是您最經(jīng)常性的感慨；而這些,也是您給我的最深刻的印象.
我讀初三的那年春節(jié),您才一回家,村里和我同屆的都聚到了我們家.因?yàn)樗麄兿胍怀踔挟厴I(yè)就“投奔”已在廣東打工多年的您,我的父親.
“小燕,你呢?”您在和他們交談時突然問我.
“我?才不要去!我還要讀高中!”我斬釘截鐵.
“讀書有什么用?聽英語像聽鳥語一樣,還不如‘愛國’點(diǎn).”容飛笑道.
“就是就是!讀書那么累,還要花錢,還不如打工劃算!”芳娟高聲說道.
“我也說嘛,一個丫頭片子讀啥書?人家打工不也照樣掙錢過日子?說不準(zhǔn),你讀完大學(xué),還得回家種田呢!”您打斷他們七嘴八舌的發(fā)言,不冷不熱的講著.旁邊的人便肆無忌憚的嬉笑.
“我就讀!”我分明感覺到我的臉燙得像火燒,我承認(rèn),那一刻,我很恨您.然后,我跑進(jìn)了房間,獨(dú)自流淚.我當(dāng)然知道,咱們家的老房子年年都得花大筆錢來修卻不能建一棟新的；我當(dāng)然知道,在廣東,和您一樣年齡的父親天天能上飯店喝早茶,您卻只能天天喝稀粥；我當(dāng)然知道,你的摩托車已用了十來年,都不能在廣東用了還得拿回家用……可是,父親,您知道嗎?我喜歡讀書,我愛讀書,我要通過讀書這門道來改變我的命運(yùn),我討厭看到咱們家的八角林一年年被別人占；我討厭聽到別人背地里說您沒本事才去了十幾年的廣東,說您的女兒將來沒有什么出息……所以,我渴望讀書.我在心里暗暗發(fā)誓,我一定要考好中考,讀一個好高中,將來考大學(xué)!
中考結(jié)束后,我的中考成績揭曉：五個A等一個B等.這個成績不算差也不算很好.我突然那么害怕您就那么硬生生地把我弄到廣東,那樣,我的大學(xué)夢就會付之東流.那一段時間,我感覺自己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狠狠地壓在了無助的山底下,我很迷茫,我怕我真的沒有翻身的機(jī)會.
只是,奇怪的是,當(dāng)我怯怯地跟您說我要到高中學(xué)校報名時,您竟沒有半點(diǎn)遲疑就告訴我自己去銀行取錢去交報名費(fèi).那一刻,我又驚訝又高興,我以最快的速度去取錢去學(xué)校報名注冊,我怕耽擱一分鐘我就與我的讀書夢失之交臂.
后來,我上了高中.您從不過問我的學(xué)習(xí)情況,也從不會講一句動聽的話來鼓勵我,但每次回家,您總少不了打電話回來警告我：“要讀書就好好的讀書,不然就打工去!看著人家天天上飯店吃早茶我眼饞呢!”每一個字都那么鏗然,不容褻瀆,我可知道,我長大了,我不能怨,因?yàn)槟扇宋乙粋€夢,因?yàn)槲业氖滓蝿?wù)是讀好書.
今年六月分,高三年級的學(xué)生高考完還沒兩天,我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說您病了.
“病了?”我難以置信.您當(dāng)年那锃锃鐵骨呢?被歲月風(fēng)化了嗎?”
“哦,你爸他老毛病又犯了!早就說過他不能喝太多的酒,這都老骨頭一把了,哪還能跟當(dāng)年比?可,前幾天他看到人家忙著高考,竟緊張得坐立不安,喝了兩晚上的悶酒,這不,又病了!真是煩死人……”母親絮絮叨叨著.
“緊張?他又不高考,緊張什么?”我有些納悶,父親,您會為高考這些事勞神?
“你爸呀,他說,咱閨女明年這時候就該考試了,哪能不緊張,不知道她現(xiàn)在會不會也緊張.還說,上回回家看到她,可比去年瘦多了,這學(xué)習(xí)還真是一件苦差事兒……”母親還在繼續(xù)講著.
但此時,我的臉,早已掛滿了淚花.這些可愛的淚珠小精靈們,它們知道它們代表的是幸福而不是悲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