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從一開始就伴著夜幕的,它淅淅瀝瀝地下著,給夜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又美麗的面紗.我閉上眼睛,靜靜地聽雨,竟強烈地感覺到它的美.它時而像一群朝氣蓬勃的小孩細(xì)碎、繁密；時而像群鳥歡歌,糜鹿飛躍；時而如鳴鼓,波濤、林海、大海奔流；時而……猛得一聲悶雷飛快地穿過了這有節(jié)奏的交響樂,帶著它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了很遠、很遠……雷聲過后,再繼續(xù)聽這交響樂.它好像又換了一種情調(diào),變成了雨水打在樹葉上發(fā)出的沙沙聲；掉進河里發(fā)出的丁冬聲,失足落在房頂上發(fā)出的啪啪聲……
“砰砰”“嘩嘩”等無靈敏聲音又組成了一支不知名的進行曲.過了一會兒,雨聲轉(zhuǎn)入了無力的嘀嗒聲,聽著這沒有節(jié)奏、沒有規(guī)律的嘀嗒聲,一種憂愁涌上心頭,這雨,滋潤了我的心,打濕了我的眼睛,一種不知名的感覺籠罩著我.我清楚地感到我被它震撼了.我突然由雨聯(lián)想到一個人的生命歷程.當(dāng)他還是孩子的時候是那樣弱小,但充滿了幻想,接著他逐漸長大成人干出了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yè),隨后,他老了,伴著心律機器上“嘟———”的一聲響,他的生命、他的靈魂悄然地離開了他的身體.他靜靜地結(jié)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小時候,住在瓦屋下,每當(dāng)下雨,便能聽到淅淅瀝瀝、凄凄然然的雨聲.長大了,住在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中,聽不到雨聲凄然,似乎生活缺了不少的靈氣,缺了能讓人感動的至柔至弱的東西,心在慢慢地沙化.
于是就懷念起那瓦屋雨聲.
雨是柔弱的,是世界上最輕靈的東西,敲不響那厚重的鋼筋水泥的樓房.而瓦屋則不同,雨滴在上面,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立即發(fā)出悅耳的聲音.身在小屋的人也就有了在雨中親近自然的福氣.雨勢急驟,聲音就慷慨激越,如百馬齊鳴,如萬馬奔騰.雨勢減緩,聲音也弱下去,輕柔地沁入你的心,像暖春時節(jié)耳邊的輕風(fēng),瓦片似乎是專為雨設(shè)置的,它們盡職地演奏著,聽雨人心中便漫出不盡的情意.
人們喜歡當(dāng)心中充滿懷念與感喟時,一個人靜靜地坐下聽雨.垂老的志士有“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抱負(fù)；遲暮的美人有“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的幽怨；相思的情人有“梧桐更兼細(xì)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索懷；多情的詩人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遐思.
雨成了人們修飾感情、寄托心愿的使者.
閑暇之中,有幸回到了自己曾經(jīng)聽雨的地方.恰逢那天下小雨,又聽到這熟悉而又陌生的雨聲.迷蒙之中,雨聲里透出一種古怪的情調(diào),是久未溝通的那種.它拒我于千里之外,向我表明它對我的陌生,然而我卻能從意識的最深處感受到它存在的氣息.我有一種從夢中猛醒的暢快和歷經(jīng)迷茫后的滄桑感.
哦,我在雨聲中相約的竟是已隔了時空的自我,它在講述我以前的一切.我彷徨了,我問自己：我是誰?還是從前的那個我嗎?
有詞云：“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fēng)”.人生境遇不同,聽雨的感受也就各異.然而聽雨卻都是聽靈魂的對話,聽真情的奔瀉,聽年華的淙淙流淌.雨聲所敲打的,除去歲月的回響外,還有昔日難再的痛惜與欲語還休的惆悵.似乎只有在這瓦屋輕靈的雨聲中,心靈才得以喘息,生命才得以延續(xù).
雨聲依然在響,像我真實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