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了.
我背著滿載法語書的書包,躊躇地離開了學(xué)校.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放學(xué)時走得如此的慢,好像腿上綁著千斤重的東西一樣.
我拖著腳步,一步三回頭的向?qū)W校告別,向韓麥爾先生告別,不,是訣別.我或許再也沒有機(jī)會能和韓麥爾先生再見了.或許,今后我們還會在這個課堂上課,但意義不一樣了,不是韓麥爾先生來教我們,是那些該死的普魯士人,更可氣的是還要學(xué)那該死的德語.如果我沒有背好德語單詞,他們會不會用戒尺來打我呢?想想他們對我們做的吧,太殘酷了,殘酷的普魯士人們,用戒尺來打我,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但他們有什么資格來打我?我是法蘭西人,純種的法蘭西人,我才不會去學(xué)德語呢,可惡的德語.
站在街角,我仍然依稀看到韓麥爾先生那憔悴的身影依靠在那兒.可憐的人,他一定從未想到過會變成這樣.誒.他應(yīng)該看到我畢業(yè)的,就算我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那也總比現(xiàn)在由普魯士人來代替他,由德語來代替他認(rèn)為最美好的語言來的好.我好想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或者腳下釘下釘子,就這樣永遠(yuǎn)的來看著他.哦,他今天穿著這套綠色禮服,顯得他那么的高大,那么得筆挺.他或許不會再穿這套禮服了吧.
街上靜悄悄的.回想起原來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很熱鬧的才對.放學(xué)的孩子們會在這里打打鬧鬧,或者捧著一大把吃的東西,聽媽媽、奶奶講故事.可是現(xiàn)在街上一個法蘭西人都沒有,只有那些自以為是的普魯士兵,他們正在拆商店的招牌呢,把法語招牌改成德語的招牌.那些德語我一個字都看不懂,我也不想看懂.我看著他們,把寫著大大的法語字的招牌踩得粉碎.應(yīng)該有人來制止他們才對,這應(yīng)該是法蘭西人的招牌,他們沒有權(quán)力來糟蹋它們,他們更沒有資格來糟蹋這些法語!
可是,我們怎么來阻止他們?這片土地已經(jīng)是普魯士的了,瞧,那塊布告牌上寫得清清楚楚.
可憐的人兒啊!
我停在了布告牌前.我好希望現(xiàn)在有誰能夠站出來,然后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場游戲而已.
“回去吧孩子,別再想什么了,只要記得你流著的是法蘭西人的血,無論這塊土地屬于哪個國家,你一定要記得我們都是法蘭西的子民.法蘭西萬歲!”郝叟老頭兒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旁.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大眼鏡,就是上課時他戴的那副.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郝叟老頭兒帶著這大眼鏡的時候,那樣子是多么的滑稽,我也記得當(dāng)時我是怎么嘲笑他,然后怎么把他這副丑樣告訴我的朋友們的.可是,現(xiàn)在,他戴這副眼鏡的樣子,卻顯得如此正常,好像無瑕可挑.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畫眉依然在樹林邊唱歌,但已經(jīng)不像早上唱得那么歡快了,它們好像也知道了這個噩耗,它們的聲音是那么的凄涼.我躺在樹蔭下,靜靜的閉上眼睛——
我看到了普魯士人退出了阿爾薩斯.我看到了滿街的招牌重新?lián)Q上了寫著大大的漂亮的法語字的招牌.我看到了街上人潮洶涌,大家都在慶幸、歡騰.我還看到了人群中有韓麥爾先生,他穿著那件挺漂亮的綠色禮服,打著皺邊的領(lǐng)結(jié),戴著那頂繡邊的小黑絲帽,臉上掛著比花兒還燦爛的笑容.
我還聽到了那最宏亮的一句話——
“法蘭西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