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江上
江北秋陰一半開,晚云含雨卻低徊.
青山繚繞疑無路,忽見千帆隱映來.
王安石晚年辭官閑居于江寧府（南京）城東門與鐘山之間的“半
山園”,飽覽山光水色,寫了不少精致淡雅的山水絕句.連黃庭堅也
稱贊：“荊公暮年作小詩,雅麗精絕,脫去流俗.”此詩就是他在秋
江帆影中獲得精神啟悟而作.頭兩句寫天,后兩句寫地,可見詩人眼
界開闊而幽深.寫天就順手把地點(diǎn)（江北）、季節(jié)（秋）和時辰（晚）
都交待了,卻交待在陰晴莫定的天氣變化中.“江北秋陰一半開”,
似乎有了由陰轉(zhuǎn)晴的趨勢,誰料想都秋天了,氣候還如此變化無常,
逆轉(zhuǎn)為“晚云含雨卻低徊”.陰——半晴——濃陰,不僅是天氣變化,
而且是人的心理情調(diào)的變化,因而在低首徘徊的雨云之下,有一個低
首徘徊的詩人在.但是此詩的深層意義不是屈從陰暗,而是反抗陰暗.
詩人放眼遠(yuǎn)望,視野雖然遇到“青山繚繞疑無路”的阻塞,卻又在
“忽見千帆隱映來”中,視野變得豁然暢通了.詩人對光色體察甚細(xì),
遠(yuǎn)處的千帆時顯時隱,是對應(yīng)著天氣的半晴又陰對江面能見度的影響
的.反抗陰暗,便能開通千帆競渡的視境,這就是詩人借山光水色的
變化所體驗(yàn)到的某種人生哲學(xué)、或政治哲學(xué).因此,此詩是以富有辨
證法的思理取勝.這種思理是積極的,人們讀到南宋詩人陸游的《游
山西村》中“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名句,可能也會
聯(lián)想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