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 此詩的主題,《毛詩序》曰：“頌僖公能修泮宮也.”朱熹《詩集傳》曰：“此飲于泮宮而頌禱之辭也.”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曰：“受俘泮宮也.”筆者以為此詩寫受俘泮宮,頌美僖公能修文德.古代治兵,有受俘之禮,《左傳·隱公五年》：“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shù)軍實.”又《春秋·襄公十三年》：“公至自伐鄭.”《左傳》：“以飲至之禮,伐還告廟也.”此詩正是圍繞飲至,歌頌魯侯的.詩中泮宮,歷來說者不一,清人戴震《毛鄭詩考證》所說近是：魯有泮水,作宮其上,故它國絕不聞有泮宮,獨魯有之.泮宮也者,其魯人于此祀后稷乎?魯有文王廟,稱周廟,而郊祀后稷,因作宮于都南泮水上,尤非諸侯廟制所及.宮即水為名,稱泮宮.《采蘩》篇傳云：“宮,廟也.”是宮與廟異名同實.《禮器》曰：“魯人將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宮.”鄭注云：“告后稷也.告之者,將以配天.”然則詩曰：“從公于邁”,曰：“昭假烈祖,靡不有孝”,明在國都之外,祀后稷地,曰“獻(xiàn)馘”、“獻(xiàn)囚”、“獻(xiàn)功”,蓋魯于祀后稷之時,亦就之賞有功也.不過,筆者認(rèn)為不是“于祀后稷之時,亦就之賞有功”,而是在泮宮行受俘之禮,兼有祀祖之事.再者,泮宮即是《閟宮》中的閟宮和新廟,此不具論.題解 ：魯嘻公征服淮夷,受俘泮宮并宴慶,頌揚其有文德. 原文 譯文 注釋 思樂泮水1, 薄采其芹2. 魯侯戾止3, 言觀其旂4. 其旂茷茷5, 鸞聲噦噦6. 無小無大, 從公于邁7. 思樂泮水, 薄采其藻8. 魯侯戾止, 其馬蹻蹻9. 其馬蹻蹻, 其音昭昭10. 載色載笑11, 匪怒伊教12. 思樂泮水, 薄采其茆13. 魯侯戾止, 在泮飲酒. 既飲旨酒14, 永錫難老15. 順彼長道16, 屈此群丑17. 穆穆魯侯18, 敬明其德19. 敬慎威儀, 維民之則. 允文允武, 昭假烈祖20. 靡有不孝21, 自求伊祜22. 明明魯侯23, 克明其德. 既作泮宮, 淮夷攸服24. 矯矯虎臣25, 在泮獻(xiàn)馘26. 淑問如皋陶27, 在泮獻(xiàn)囚. 濟(jì)濟(jì)多士, 克廣德心. 桓桓于征28, 狄彼東南29. 烝烝皇皇30, 不吳不揚31. 不告于讻32, 在泮獻(xiàn)功. 角弓其觩33. 束矢其搜34. 戎車孔博35. 徒御無斁36. 既克淮夷, 孔淑不逆37. 式固爾猶38, 淮夷卒獲39. 翩彼飛鸮40, 集于泮林. 食我桑葚, 懷我好音41. 憬彼淮夷42, 來獻(xiàn)其琛43. 元龜象齒44, 大賂南金45. 泮水令人真愉快. 來此采摘水芹菜. 魯侯蒞臨有威儀, 看那龍旗多氣派. 旗幟飄揚獵獵舞, 鸞鈴和鳴聲聲在. 隨從不分官大小, 跟著魯公真光彩. 令人高興泮水好, 來此采摘水中藻. 魯侯蒞臨有威儀, 他的馬兒真健矯. 他的馬兒真健矯, 他的聲音亮又高. 面容和藹又帶笑, 并非生氣是宣教. 泮水令人樂無憂. 采摘莼菜輕伸手. 魯侯蒞臨有威儀, 泮水邊上飲美酒. 飲完香甜的美酒. 讓人永遠(yuǎn)不老朽. 代代相傳遵正道, 征服敵寇那群丑. 舉止肅穆的魯侯, 小心修德真仁厚. 注意威儀要謹(jǐn)慎, 為民作則是元首. 文治武功兩齊備, 在天先祖榜樣有. 效法他們事事順, 求得上天長庇佑. 魯侯治國真勤勉, 善于修養(yǎng)功德圓. 已將泮宮興建成, 征服淮夷也如愿. 勇壯如虎將帥臣, 斬獲敵耳泮宮獻(xiàn). 善于訊問如皋陶, 擒送敵囚泮宮前. 齊心協(xié)力眾兵將, 魯侯仁德能發(fā)揚. 大軍出征雄赳赳, 東南敵人要掃蕩. 氣勢雄壯真浩大, 不嘈雜也不喧嚷. 不為邀功相爭吵, 泮宮中把功勞上. 獸角鑲嵌飾弓梢, 束束利箭捆扎牢. 作戰(zhàn)兵車很寬大, 徒步駕車不疲勞. 已經(jīng)戰(zhàn)勝那淮夷, 甘心順從不敢鬧. 因為堅持好謀略, 淮夷終于被擊倒. 翩翩而飛貓頭鷹, 泮水邊上棲樹林. 吃了我們的桑椹, 回報我們好聲音. 覺悟過來那淮夷, 前來貢獻(xiàn)多珍品. 內(nèi)有巨龜和象牙, 內(nèi)有美玉和黃金. 1.泮水:水名.戴震《毛鄭詩考證》:"泮水出曲阜縣治,西流至兗州府城,東入泗.《通典》云:‘兗州泗水縣有泮水.’是也." 2.薄:語助詞,無義.芹:水中的一種植物,即水芹菜. 3.戾:臨.止:語尾助詞. 4.言:語助詞,無義.旂(qí):繪有龍形圖案的旗幟. 5.茷(pèi)茷:飄揚貌. 6.鸞:通"鑾",古代的車鈴.噦(huì)噦:鈴和鳴聲. 7.公:魯公,亦指詩中的魯侯.邁:行走. 8.藻:水中植物名. 9.蹻(jué)蹻:馬強(qiáng)壯貌. 10.昭昭:指聲音宏亮. 11.色:指容顏和藹. 12.伊:語助詞,無義. 13.茆(mǎo):即今言莼菜. 14.旨酒:美酒. 15.錫:同"賜",此句相當(dāng)于"萬壽無疆"意. 16.道:指禮儀制度等. 17.丑:惡,指淮夷. 18.穆穆:舉止莊重貌. 19.敬:努力. 20.昭假:猶"登遐",升天.烈:同"列",列祖,指周公旦、魯公伯禽. 21.孝:同"效". 22.祜(hù):福. 23.明明:同"勉勉". 24.淮夷:淮水流域不受周王室控制的民族.攸:乃. 25.矯矯:勇武貌. 26.馘(ɡuó):古代為計算殺敵人數(shù)以論功行賞而割下的敵尸左耳. 27.淑:善.皋陶(yáo):相傳堯時負(fù)責(zé)刑獄的官. 28.桓桓:威武貌. 29.狄:同"剔",除. 30.烝烝皇皇:眾多盛大貌. 31.吳:喧嘩.揚:高聲. 32.讻:訟,指因爭功而產(chǎn)生的互訴. 33.角弓:兩端鑲有獸角的弓.觩(qíu):彎曲貌. 34.束矢:五十支一捆的箭.搜:多. 35.孔:很.博:寬大. 36.徒:徒步行走,指步兵.御:駕御馬車,指戰(zhàn)車上的武士.斁(yì):厭倦. 37.淑:順.逆:違.此句指魯國軍隊. 38.式:語助詞.無義.固:堅定.猶:借為"猷",謀. 39.獲:克. 40.鸮(xiāo):鳥名,即貓頭鷹,古人認(rèn)為是惡鳥. 41.懷:歸,此處為回答意. 42.憬(jǐnɡ):覺悟. 43.琛(chēn):珍寶. 44.元龜:大龜.象齒:象牙. 45.賂:通"璐",美玉,說見俞樾《群經(jīng)評議》. 詩前三章敘述魯侯前往泮水的情況,每章以“思樂泮水”起句,作者強(qiáng)調(diào)由于魯侯光臨而產(chǎn)生的快樂心情.“采芹”、“采藻”、“采茆”是為祭祀作準(zhǔn)備,芹、藻、茆皆用于祭祀,《周禮·天官·醢人》：“朝事之豆,其實……茆菹麇臡……加豆之實,芹菹兔醢……”《詩·采蘋》也有采藻用于“宗室牖下”,皆為明證.第一章沒有正面寫魯侯,寫的是旗幟飄揚,鑾聲起伏,隨從者眾多,為烘托魯侯出現(xiàn)而制造的一種熱鬧的氣氛和尊嚴(yán)的聲勢.第二章直接寫魯侯來臨的情況,他的乘馬非常健壯,他的聲音非常嘹亮,他的面容和藹而帶微笑,他不是生氣而是在教導(dǎo)自己的臣民,從服乘、態(tài)度體現(xiàn)出君主的特別身份.第三章突出“在泮飲酒”,并以歌頌魯侯的功德,一方面祝福他“永錫難老”,萬壽無疆；另一方面則說明這是凱旋飲至,表明魯侯征服淮夷的功績.第四、五兩章頌美魯侯的德性.前一章主要寫文治.魯侯舉止莊重,神情肅穆,因此成為臣民仰望的準(zhǔn)則.因為是“告廟”,詩人對廟貌而想先人,魯國的先祖周公旦、魯公伯禽既有文治又有武功,僖公凱旋飲至,正是對先祖的繼承,是效法前人的結(jié)果.后一章主要寫武功.作泮宮本屬文治,卻是成就武功的保證,魯侯雖不必親上戰(zhàn)場,因為修明德性,恢復(fù)舊制,所以使將士們在戰(zhàn)爭中贏得了勝利.他們在泮水獻(xiàn)上斬獲的敵人左耳,并能精細(xì)詳明地審訊敵人,獻(xiàn)上活捉的俘虜.第六、七兩章寫征伐淮夷的魯國軍隊.前一章是寫出征獲勝,武士能發(fā)揚推廣魯侯的仁德之心,盡管戰(zhàn)爭是殘酷的,但在魯人看來,這是對敵人的馴化,是符合仁德的.回到泮水,將士獻(xiàn)功,沒有人為爭功而沖突,寫的是武功,但文治自在其中.后一章寫軍隊獲勝后情況,武器極精,師徒甚眾,雖克敵有功,但士無驕悍,又紀(jì)律嚴(yán)明,不為暴虐,“孔淑不逆”,所以敗者懷德,淮夷卒獲.最后一章寫淮夷——被征服者,以鸮為興,引出下文.鸮,即貓頭鷹,為惡鳥,比喻惡人,但它飛落泮林,食我桑椹,懷我好音.所以淮夷感悟,前來歸順,貢獻(xiàn)珍寶.淮夷生活在當(dāng)時的淮水一帶,不受周王朝所封,對周王朝諸侯造成威脅,所以,各諸侯國曾多次征伐,《左傳·僖公十三年》載僖公與齊、宋、陳、衛(wèi)、鄭、許、曹“會于咸,淮夷病杞故.”又十六年與齊、宋、陳、衛(wèi)、鄭、許、邢、曹“會于淮,謀鄫,且東略也”.這幾次戰(zhàn)役,雖然戰(zhàn)功不大,但魯是個積弱之國,能累次出師,爭伯中原,所以魯人寄望僖公,肆情歌頌.孫鑛評此詩云：“大體宏贍,然造語卻入細(xì),敘事甚精核有致.前三章近《風(fēng)》,后五章近《雅》.”(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引)就藝術(shù)上說確乎如此；但劉瑾謂此詩“言不無過實,要當(dāng)為頌禱之溢辭也”(吳闿生《詩義會通》引),劉勰《文心雕龍》中的《夸飾》篇特將末章首四句“翩彼飛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懷我好音”作為修辭夸飾的例證之一,說明本篇的夸耀很有些過當(dāng),讀者當(dāng)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