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昨夜的雪很大,地上積了足有一尺深.臨街店鋪的門板緊閉著,偶而一 陣寒風(fēng)卷著地面的雪花吹來,吹得門板呼呼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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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靜靜的街上傳來一聲微顫的吆喝：“賣炭啦——賣炭——”一輛牛車載著一位蜷縮著 身體的老漢正緩緩向前移動,老漢臉上灰撲撲的,額頭上煙火熏染的烏黑與車上所載的木炭 ,很容易讓人看出,這是一位靠終日砍柴燒炭為生的人,老漢身上的單衣顯然抵不過寒風(fēng)的 凜冽,他又打了個(gè)寒顫,極不情愿地抽出褪在袖子里的那只長滿老繭,沾滿炭黑的手,揮了 一下鞭子,又向前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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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亮了,路上的行人多起來,可買炭的人卻少之又少,即使有人打探一下,價(jià)格也壓 得極低,老漢本盤算著用今天賺的錢買些口糧回去,再給自己添件過冬的衣服,可這樣一來 ,便沒指望了,老漢用疲倦的眼睛回頭望了一眼這一車浸透他心血的木炭,又想起趕早賣炭 的艱辛,不禁一陣心酸,眉頭緊擰在一起,車行至集市南門已牛困人饑,只好在泥濘的路上 稍作休息.
得得,得得……馬啼聲由遠(yuǎn)而近.兩個(gè)騎馬人在老漢面前勒住了馬,他們一路經(jīng)過的地方小 商販躲的躲,藏的藏,一片狼藉.老漢對朝延宦官出來強(qiáng)買強(qiáng)換的行為也早有耳聞,正要駕 車離去,“老頭,慢著”,那個(gè)騎馬的白衣人攔住了他的去路,老漢不敢反抗,試探地問：“大人有何吩咐?”
白衣人開了口,說：“跟你做宗買賣.”邊說邊從行囊中拿 出半匹舊錦綾,系在老黃牛頭上,“這些,換你一車炭.”“啊!”老漢聽后猶如五雷轟頂 ,苦苦哀求道：“大人,您可不能啊!這車上千斤的炭怎么也比這緞子值錢啊!你這樣 ,不是要了我的命嗎?”說罷跪下抱住白衣人的腿,白衣人一腳把老漢踢開,去卸牛車.馬 上那個(gè)宦官大聲喝斥道：“老東西你知足吧,我等依圣上旨意辦事,你敢抗旨?”說罷,兩 人騎著馬,拉著炭車往北去了.
老漢癱坐在地上,兩行渾濁的淚水順眼角流下.
枯葉帶著雪花,緩緩落下來,再一次飄落在他身上,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看到一條馬車輾過的痕跡,一條雪的痕跡.如今,他像一尊雪人,慢慢地,他疲倦得走不動了,他倒下了,永遠(yuǎn)倒下了,再也找不到他那雪的身影……
誰都知道,他是附近一帶一位賣炭的老翁,無兒無女,專靠燒炭賣炭為生.這種天氣誰都不愿出來,只有他,只有他會在這種大雪紛飛的時(shí)候賣炭,為了什么———為了身上穿的衣裳,口中的食物,為了不至于受到冰凍的困迫和饑餓的折磨.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又臟又破又舊,可是他還寧愿天氣更冷一些,更凍一些,好能夠?yàn)樽约旱奶抠u個(gè)好價(jià)錢,他沒有一天能夠輕松,每一天都在寒冷饑餓中度過,他怕再有一次,再有一次遇見黃衣使者,怕自己辛辛苦苦燒的一車炭化為烏有,他怨恨,他怨恨世道的不公,上天的不平,可是,他又能怎樣呢?只能看著千余斤的一車炭被搶走,只能看著自己呆若木雞.
也許死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他再也不必受到這種壓迫與折磨,可以安心享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