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解讀勾要
吳禮明
①曾經(jīng)在一本畫冊中看到過一幅題為《湖畔》的攝影作品：大雪初霽.清冽的湖邊,薄薄的雪翅交疊成大片蓬松柔軟的積雪.雪地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張鐵條釘成的長椅,冷鐵的黑色凸現(xiàn)在積雪之上.整個畫面是靜態(tài)的、肅穆的,雪夢幻一般烘托著一種意味深長的空寂.
②這樣一個簡約的畫面在瞬間抓住了我的心,并且打開了我與畫面之間一條想象的通道.空空的鐵椅,它在湖畔經(jīng)歷了什么又等待著什么?
③瀕臨一湖靜水,獨對空蒙蒼天,橫臥一片野地,裸露在季節(jié)中的筋骨被風雨雷電、日月星光穿過.鐵椅只是固守,等待一個人,一個與之在冥冥之中有著某種聯(lián)系和默契的人.在某一天某一個時辰來臨,它渴望承載起這個人生命的重量.
④透過積雪,我看見了鐵椅上斑駁的銹跡.這是掩埋在時間后面疼痛的傷口和幸福的印記.在這椅子上,也許曾經(jīng)演繹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一場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一次別去經(jīng)年后重逢的狂喜；或是黑暗中的沉思與獨白,初春時節(jié)的朦朧與渴望,秋光里的寂寞與懷想,夕陽西下時淡淡的感傷……
⑤曾經(jīng)在椅子上坐過的人,有不同的年輪,從黑發(fā)少年到白發(fā)老人,分別來自人生的四個階段.他是椅子的過客,因為時光的河流要載往更遠的前方,他在這里停留片刻,留下了靈魂的芬芳.過客遠去,鐵椅就被落葉和霜雪覆蓋.
⑥更多的時候,鐵椅融進暮色,像一葉在懷想中沉湎的孤舟泊在時間的岸邊.它以執(zhí)著與時間抗衡,等待一個擺渡的人.縱使時光老去,等待不老.椅子空空,惟其空著,才承納了一種博大和無限.有什么比守望不息的生命更加久遠的呢?
⑦而生命與生命的交織演變出來的刀光劍影與金戈鐵馬的榮辱興衰是一些變換的場景,深入它記憶的最深處.在時間的嘀嗒聲里追溯逝水的源頭,遙想從前的天空與河流,如血夕陽與鐵骨蒼鷹,一馬平川上的獵獵戰(zhàn)旗與浩浩大漠上的烽火硝煙,以及萬丈英雄豪氣與方寸之間的似水柔情……如此,又是一部橫臥在時間岸邊的汗青史冊.那些在冊頁上留下生命痕跡的過客隨流云遠去,復有后來者,以此連綿不絕,又渺若塵沙.但生命不息,這一部史冊在緘默中向未來的歲月敞開,等待一個人攜著風雨揮毫著墨.
⑧我不知道這幅攝影作品的作者是何許人,最初的創(chuàng)作意圖又是什么.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深入了畫面中充滿寓意的空間,讀懂了人與時空、永恒與流逝之間的一種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
⑨現(xiàn)在,把這張鐵椅搬至我心靈的湖畔,像它在畫中以白雪為背景對生命展開闊大的等待一樣,我要讓它遠離紅塵的喧囂與浮躁,在我的內(nèi)心日復一日地堅守,等待那種生命的極致.比如靈魂與靈魂相遇時燃起的一把火,裹藏的心靈被狂飆痛快地揭開蔽障,踏遍千山萬水閱盡人間滄桑后的積淀,夢想的蓓蕾在絢爛的一刻極盡輝煌……也許,這樣的生命極致一輩子都不會到來,而等待卻永遠繼續(xù).惟有給擁擠的心靈一片渴望中的空白地帶,生命的空間才不斷地延伸和擴展.
⑩從《湖畔》中走出來,我已成為鐵椅上的一個過客.積雪無痕,我心靈的湖畔卻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腳印.
——作者李縈枝,選自《散文》2002年第3期
空間的畫面進入時間的審視,這就是行文的基本思路.由此引發(fā)了一系列的思索和想象.于是畫面的瞬時空間便被無限的時間拉伸了,作品的美和作者的審美于是也進入了一個心理的時間和空間里.而作品由空間進入時間的隧道的因子是“鐵椅”.這一因子便成了行文的一條重要的線索.而“大雪”、“清冽”、“湖邊”、“空”,以及長椅的“冷鐵的黑色”便也構(gòu)成了一個既有空間感也具時間感的暗示性極強的背景性因素.
而“空空的鐵椅”太富有詩意了,給人的想象也多.而它也因為其特性（冷鐵）而具備了一種堅毅的品質(zhì).在行文的第三節(jié)里,我們看到了作者賦予了它“固守”的審視.于是它便與人及人的一些行為取得了聯(lián)系,尤其是與人的“生命”聯(lián)系在一起了.
在第四節(jié)里,我們看到了背景性因素所起的作用.作者說“透過積雪”正說明了這一點.而與人事相關(guān)的是故事,是經(jīng)歷,是與生命密切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于是,所謂的“掩埋在時間后面疼痛的傷口和幸福的印記”便漸漸地走進了讀者的視野.并由此,作者漸漸地展開了故事,所謂的愛情、離別、重逢、沉思、渴望、懷想、感傷等等,便獲得了展示的空間了,于是給人的想象便漸漸地增加了.于是圍繞這“椅子”也便承載了更多的與人與生命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然后在行文的第六段里,作者再次顯示了鐵椅的特性,并融入了與時間的審視之中.在這里我們看到,故事與敘事已經(jīng)消退,轉(zhuǎn)入了對生命的比較深層次的思索.
于是“椅子”也便獲得了生命的形態(tài)和特性.它既與時間抗衡,又是時間與生命的見證.由此又獲得了長度的生命感和承載了更多的生命內(nèi)容.而這又是與一個時間詞語,叫“記憶”的聯(lián)系在一起.而記憶即歷史.
而最能夠激蕩心靈的不是時間的慢慢流逝,而是與激烈的生命形態(tài)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于是作者選取了一組表現(xiàn)這一內(nèi)容的時間片段,所謂“刀光劍影與金戈鐵馬的榮辱興衰”,“血夕陽與鐵骨蒼鷹”,“獵獵戰(zhàn)旗與浩浩大漠上的烽火硝煙”,“萬丈英雄豪氣與方寸之間的似水柔情”等等,并且行文的節(jié)奏加快,也使行文具備了蒼茫的氣勢和激蕩的內(nèi)容.
然后,作者再以自己勾畫的場景作為背景,要揭示出一種“人與時空、永恒與流逝之間的一種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
于是“白雪”被賦予了一種新的意義,一種與“紅塵的喧囂與浮躁”相反的內(nèi)容（當是批評時下的社會風氣）.這就是畫面對作者的啟迪和對生命的理解與啟示.而深度的生命的理解就是要獲得一個長度的時間,含裹著更多的人生經(jīng)歷,從而超越既有的局限,獲得更多的意義.所以作者說：“給擁擠的心靈一片渴望中的空白地帶,生命的空間才不斷地延伸和擴展.”千萬不能在無盡地物欲追求里,為世俗的風氣所左右而不能清醒,而失去人生的目標了.
作品最后因為獲得了啟示而顯得從容,這既是畫面的啟示又是對人生新的理解.